在聽到林立仁稱呼他為99號系統的時候, 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。

他不明白究竟是從哪裏開始出了紕漏，讓野心勃勃的林立仁忽然改變主意。

於是99號系統選擇先發制人。

他忽然猛沖出去，推開林立仁, 撿起那塊腐肉，丟進了爐膛之中。

“轟隆！”

整個焚化爐忽然炸開，爆破的氣浪將所有人震飛出去。

陳歲被這巨大的爆破聲震地耳膜疼。

爆炸發生地太快了,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。

只覺得墻角處忽然沖出一個黑影, 撲在了他身上, 保護了他。

如果不是那個黑影, 他現在已經沒命了。

等他睜開眼，才發現剛才救他的是那個被挖走心臟的小醜。

小醜的胸前破了一個洞，裏面黑漆漆的，什麽也沒有。

原本小醜失去心臟之後就不會行動了。

這一次，顯然是陸鳴潮在小醜身上做了一點99號系統也不知道的改造。

此刻，小醜的身上落滿了藍綠色的火焰。

他的身體已經徹底不能動了，像一個破布娃娃，但他的臉上依然掛著古怪的笑。

“小醜。”陳歲忽然覺得很難過。

這是陸鳴潮送他的禮物, 總能在危難時拯救他。

小醜大約是知道他有些難過,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，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為他表演了一個小魔術。

他那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動了動, 從指縫裏忽然翻出一枚硬幣。

硬幣向半空中拋去，小醜精準接住。

然後表情極其誇張地攤開手，手裏卻空空如也, 什麽也沒有。

小醜無奈地一攤手，裝模作樣地在左右兩邊找了找, 最後看向陳歲, 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
他把手伸向陳歲的耳朵後面, 摸出了一枚硬幣。

他欣喜若狂地要將這枚銀幣展示給陳歲看。

魔術表演到高潮，卻戛然而止。

表演者忽然垂下了手，再也沒有了動靜。

陳歲沒有說話。

他只是安靜地翻開了小醜的手心，從他的手中，接過了那枚硬幣。

林立仁立場不明地在站在對面，看著這一幕。

他看得出陳歲是難過的，失落的。

但他沒有把所有的情緒表現在臉上，好像早已習慣了隱忍。

藍色的火光迅速朝著周遭蔓延。

離爐膛最近的99號系統，渾身上下已經被火焰覆蓋。

在藍色火焰的侵蝕下，99號系統的皮囊開始崩壞。

先是臉頰上出現一個破洞，火焰燒掉了他的皮膚，血肉，直到露出森然白骨。

可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，緩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。

“呵呵呵……”99號系統陰森森地笑著。

在他身後的火堆中，一個龐然巨物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。

那是一個被賦予了人形的怪物。

孤傲無的頭顱龐大，整張臉上不見其他五官，只有密密麻麻，像石榴果實一樣擠在一起的眼睛。

那些眼睛有大有小，或睜或閉，瞳色各異。

“呵呵呵。”99號系統用意志力強撐著這具人類身軀，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。

他的半張臉已經白骨化了，渾身上下的皮肉，已經被這詭異的火焰吞噬了三分之一。

他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，絕望地看向陳歲。

“我已經賭上了我自己的命，今天誰也無法離開這裏，怪物將會吞噬你我，吞噬一切。”

只有陸鳴潮是特例。

他得神明眷顧，在副本裏是永遠也不會死亡的。

他笑地狂妄而悲愴。

“這個世界上，誰也無法替代他。”

99號系統有些歇斯底裏地控訴著陳歲的罪惡，“包括你！癡心妄想！誰都無法從我們身邊帶走他！”

原本的餌已經很完美了，99號系統想不通，為什麽餌要千方百計地尋找接替者。

更讓99號系統無法理解的是，向來對所有人虛情假意的餌，這一次竟然在這場感情游戲中，當真了。

羨慕也好，嫉妒也罷。

他要不惜一切代價，在這次副本中毀掉陳歲，即便落得個玉石俱焚的代價。

陳歲拍了拍身上的塵土，用力地捏緊手中的硬幣。

“不過是個充滿詛咒和怨恨的怪物而已，早在新手村就見識過很多了，99，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。”

“呵呵呵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
99號系統瘋瘋癲癲地笑了起來，“怪物只是其一，能殺了你最好，即便殺不死你又怎麽樣？”

“陳歲，我跟你直說吧，你回不去了，哈哈哈哈！”

99號系統操控著的軀體像一具行屍走肉，踉踉蹌蹌地走向他。

“你來的時候，是因為你有這個世界的錨，你想要回去，自然也得有那個世界的錨。”

“殺不死你又怎樣？殺不死你又怎樣？哈哈哈……”

99號系統身後，那個覆蘇的龐然巨物張開兩只巨手，“啪”地一下合上。

99的笑聲戛然而止。

那怪物就像拍死一只煩人的蚊子一樣，輕輕松松地終結了99號系統。

怪物捏緊拳頭，把99號系統剩餘的骨骼捏成了粉末。

緊接著，臉上密密麻麻遍布著的幾百顆眼珠，齊刷刷地看向了陳歲。

他的身體太過龐大了，以至於蜷縮在這個狹小的地下室時，總是要低著頭。

陳歲被那麽多的眼睛看地很不舒服。

他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斷開的椅子腿防身，順帶問另一邊依然在看熱鬧的那個人。

“餵，熱鬧看夠了沒有？”

林立仁隨手包紮了一下剛才在爆炸中被劃傷的手臂，厚著臉皮坦言：“沒有。”

陳歲：“99號臨死前說你的第二人格是個冷血殺手，所以——要一起殺怪嗎？”

林立仁笑了笑，“盛情難卻。”

只因對方是陳歲，他實在是沒辦法拒絕。

無論他換了何種身份，何種人格，總能與他惺惺相惜。

兩人在達成共識後，分頭行動。

陳歲拿著一根木刺迎面而上，在那怪物接近他的時候，憑借著出色的速度，把這一截木刺紮在了怪物的小腿上。

怪物一擡腳，木刺來不及拔出。

陳歲迅速閃避過後，手上已經沒有了能用的武器。

林立仁趁著陳歲拖住那怪物的時候，跑到了一樓大廳，從墻上取下了兩把消防斧。

只可惜他體力不行，扛著兩把斧頭沒走幾步，就氣喘籲籲。

“這該死的體力！”

他咒罵了一聲，一邊趕路，一邊回憶起腦海中提煉出那些虛假的，用來描述他精彩人生的詞匯。

林立仁這一生，無論是幼兒園，小學，初中，高中，甚至到了大學，一切跟體力運動有關的活動，永遠都是墊底。

他是別人眼裏的好學生，聰穎過人，功課滿分。

也是體育老師眼裏的重點保護對象，每次體力測驗過後，都滿臉蒼白地癱在地上，好似下一秒就需要急救，以至於體育老師每次上課都戰戰兢兢，怕出人命。

是你什麽樣的腦殘，才會寫出這樣有病的設定？

終於回到地下一層。

“這裏。”

林立仁費勁地把其中一把消防斧放在地上，滑給了陳歲。

然後靠在一邊休息……弱到了極點。

反觀另一邊，拿到趁手工具的陳歲憑借著靈巧的身形，已經和那怪物交鋒了好幾個來回。

甚至不忘分出一部分註意力嘲諷他，“沒見過這麽弱的殺人魔。”

林立仁一手扶墻，眉宇間沒有了做實驗時的瘋狂，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的喘氣聲。

他想反駁來著，但思來想去，自己體力弱是事實。

沒等他喘兩口氣，剛才還在追逐陳歲的怪物突然調轉方向，向他沖了過來。

林立仁體力雖然弱，但頭腦聰明。

他快速從另一邊的取暖鍋爐裏取出了燒得發紅的鐵棒，死死地按在了那怪物的臉上。

眼球被灼燒，怪物疼痛不已。

怪物沒有嘴，不會哀嚎，表達疼痛的方式，無非是睜大眼睛死死瞪著林立仁。

趁著怪物還沒反應過來，林立仁丟下沈重的斧子朝著陳歲所在的方向跑去。

沒跑幾步，又兩腿發軟，喘不上氣來。

“從現在開始，忘記那些虛假的設定！”

陳歲大聲地提醒他。

短短五十米的距離，楞是被他跑出了天荒地老的感覺。

林立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，拼盡全力地縮短他和陳歲之間的距離。

他聽到他說：“你是副本世界裏最驕傲的人。”

“你的體力很好，能輕松把我背在背上。”

“你總是不分時間場合地笑，開心也笑，難過也笑。”

陳歲的話，對他來說很陌生。

可他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。

“我們在新手村相遇，你很聰明，也足夠勇敢。”

……

陳歲的話，仿佛是解開他身上沈重枷鎖的鑰匙。

他竭盡全力地喘著氣，疲憊地奔跑著向他靠近。

“你的真實身份是餌，你已經厭倦了系統裏的副本世界……”

“像一只被困在牢籠裏的鳥，向往自由。”

腳步仿佛輕快一些了。

“你找到了我，想讓我取代你成為餌。”

“有時候你很虛偽，但有時候又很真實。”

他像是想起了什麽，奔跑的速度有了顯著的提升。

“最後，你不是林立仁，你始終是你自己。”

“陸鳴潮。”

陳歲說到這裏，低下頭喃喃。

“怎麽辦，陸鳴潮。你送我的小醜，死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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